文化, 價值觀與設計....................................楊裕富
一．文化是甚麼？
何謂文化？顯然有各種不同的說法，我們先從一般用語，學術用
語及設計用語三方面作一解析？
在一般用語上我們說：”這個人的文化水平很高”，”日本的文
化影響”；”設計文化”；”公司文化”；”復興中華文化”；”某
某文化理容院”；”某某文化城”．．．．．．．．這些用詞上有以
下幾個含意：
ａ．有關（眾人）的修養，特別是藝術及生活上的修養．
ｂ．有關怎麼提高品味的修養，流行或風格，這也是與眾人有關的．
ｃ．一個團體的行為，處事（或處世）；辦事成果或作品的一致性的
部分．
ｄ．與〞文明〞一詞有共通性也有差異性．
在學術用語上我們引一些所謂的〞定義〞來看看：
Keesing 在<<文化人類學>>一書中作如下的說明〞第一：〔文化
〕一詞用來指涉一個社群的生活模式，也就是該社群規則性且一再發
生的活動，以及物質的布局與社會的布局，．．．是可觀察現象的領
域；第二：〔文化〕一詞用來指涉組織性的知識體系和信仰體系，一
個民族藉著這種體系來建構他們的經驗和知覺，規約他們的行為，決
定他們的選擇．．．．指的是觀念的領域〞（Keesing,1991 p.37）
Hell在<<文化理念>>一書中作如下的說明〞文化是人類複雜歷史
經驗的全部成果，．．．文化作為一民族成員所共同尊守的一種思想
及行為模式，它（文化）把某一民族和其他民族區分開來．．由這種
觀念所流露出來的文化理念正是歐洲傳統思想的重心〞（Hell, 1990
pp.6-7）
Kluckhohn 在 <文化概念> 一文中首先引 Herskovits
對文化理
論的主張認為：
a.文化是學而知之的
b.文化是由構成人類存在的生物學成分、環境科學成分、心理學
成分及歷史學成分所衍生而來的
c.文化具有結構，分為各個方面
d.文化是動態的，是可變動的
e.文化顯示出規律性，它可借助科學的方法加以分析
f.文化是個人適應其整個環境的工具，是表達創造性的手段
進而Kluckhohn 對文化下了一個定義：〞文化是歷史上所創造的
生存式樣的系統，既包含顯型式樣又包含隱型式樣，它具有為整個群
体共享的傾向，或是在一定時期中為群體的特定部分．．．顯型文化
寓於文字和事實所構成的規律之中，它可以經過耳目直接證實出來．
．．．．然而，隱型文化卻是一種二級抽象〞（Kluckhohn 1987 pp.
118-121 ）。
韋政通在<<中國文化概論>>一書中引述泰勒（Tylor
）克羅孔（
Kluckhohn） 維斯勒（Wissler ）克羅孔和凱利（ & Kelly）等人的
對文化的定義（或描述）後指出：〞文化包括規範的、藝術的、認知
的、器用的各個方面，不論是有形的書籍、繪畫、建築、無形的語言
、信仰、習慣以及作為生活規範的道德、宗教、禮儀、倫理統統是文
化的內容〞（韋政通1973 PP.2-8 ）。
吳健民在 <中西文化比較導論> 一文中則引申中文文化一詞的源
由〞易經賁卦的彖辭說：見龍在田，天下文明．．．剛柔交錯，天文
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
下〞（吳健民1981 P.1），吳健民並總提的說：〞文化二字，簡言之
，即指文治教化。
上述的〞文化〞定義中，我們可以察覺以下幾個含義：
ａ．西方文化（culture ）一詞與文明（civiliZation）一詞略有區
別，這是由於在學術上用文化一詞起於人類學家，比較側重於外
民族、未開發民族或被殖民民族；而學術上用於自己民族或西方
（白人）民族的則多用〞文明〞一詞，而基於此所衍申出來的學
門則稱為〞人學〞、〞社會學〞、〞（西方）文明史〞等等，更
由於這類學門在西方，是文藝復興或更後的啟蒙運動之後才逐漸
形成，所以文明一詞更帶有〞實效的、技藝的、現代化的、資本
主義的、以希臘羅馬為正統的、以天主教基督教為正統的〞等等
含義。文化一詞則帶有〞地方的、世俗的、基本求生的、耕種的
、多彩的、分辨的〞等等含義。
ｂ．文化一詞似乎包括了人類的一切，這是文化人類學者在研究異文
化時把形成異文化的所有東西都納入的關係，所以文化既包括血
緣、地緣、語言、儀式、宗教、藝術、器物（技術）、組織、社
會、經濟、政治、哲學．．．．進而文化探究，這異民族所呈現
的〞東西〞是否有一共通的基礎，規則。
ｃ．文化一詞與〞傳統〞一詞有密切關係，這特別是在強調鑑別性時
為然。
ｄ．文化一詞多有由上而下或由高手傳向生手的意涵。
ｅ．文化一詞多有〞最後無法解釋的〞；〞最基礎的〞；〞最後的決
定的因素〞，簡言之〞價值觀的〞的意涵。
在設計用語上我們說：〞速食文化〞；〞ＫＴＶ文化〞；〞汽車
文化〞。或是我們說：〞日本的設計〞；〞義大利的產品〞；〞住的
文化〞；〞大眾文化〞；〞市場導向的（設計）文化〞．．． 或如
漢寶德在<<建築•社會與文化>>一書自序：〞我把它（短文集）定名
為<<建築•社會與文化>>，是因為這些年來我寫的東西都不是單純的
建築問題討論，而是自建築牽連到現代社會問題，牽連到現代文化問
題〞（漢寶德1988自序）；關華山在<<民居與社會、文化>>一書雖以
兩首詩為序但同為論文集，其內容多偏向以思想，觀念來探討民居與
建築設計，或許意以傳統、思想、觀念即代表文化（關華山1992）．
室內雜誌社以 <流行文化與創意趨勢> 為題所舉辦的座談會，其討論
提綱列〞影響流行文化的人文、社會、心理因素之探討〞，或許意以
人文、社會、心理等背後的因素即為文化的意涵（<<室內>>22期），
Ockman在<<建築文化1943--1968>>一書中以對1943年至1968年間建築
表設計界發表的代表性文章（或宣言）的分析說明載錄為主（Ockman
1993）．．．這些用詞有的並沒有用〞文化〞的詞但確有文化的指涉
，這些用詞上有以下幾個含意：
ａ．文化指有關能顯示設計特點的因素
ｂ．文化指因生活習慣，價值觀而促成設計的成果（特別是在造形、
色彩、機能、語意等等能明顯感覺出來的部分）
ｃ．文化指設計的思想層次，特別是指能指導、影響設計成果的一些
思響、概念或理念
ｄ．文化指不同團體或民族間設計品差異的解釋成因
ｅ．文化指以消費者品味為中心的一些設計理念，並視這些理念（不
論是設計者主導或消費者主導）為一種動態因素
這麼說來不論是一般用語，學術用語或設計用語上，文化顯然非
常重要，但是在概念上我們怎麼來建構〞文化〞較明確的含意呢？筆
者認為我們可以從三個層次來理解所謂的〞文化〞（附錄一）．
文化的第一個層次為形而上指涉，這是指所謂的〞道〞，如道德
經所稱之道、儒家所謂的〞仁〞或西洋文化中的〞形上學〞等等．一
般也可指涉文化理論或精神文化或所謂的深層結構，更明確的則指涉
一個團體的價值觀、宇宙觀、哲學、思想史、思維方式、語言體系等
等．
文化的第二個層次為形而中指涉，這是指所謂的〞制度〞，如人
們對一個團體的組織、習俗、政治（權力關係）、法律（權利關係）
、形式的法則、生活方式的描述等等．或許我們可以稱為生活文化．
文化的第三個層次為形而下指涉，這是指所謂的〞器物〞，如人
類藉由可觀察的、具體的、實體的（物質的）東西來滿足人類的各種
欲望，而這些可觀察的、具體的、實體的（物質的）東西如果被整體
的描述出來就稱為器物文化．
這些層次間的關係，我們在下兩節再作仔細的分析．
二．文化與技藝的發展
如果以文化的三個層次來看設計，或許我們可以說：器物文化與
設計這個學們的關係最直接．在此我們先分辯〞文化〞與〞文明〞這
兩個概念在指涉上的差異．
我們翻翻所謂的西方文化史，幾乎全用〞civilization”來稱呼
，而西方（白人）對非西方的或有色人種的文化描述，則幾乎都用〞
cultural”來稱呼．這從西方文化相當注重技藝與實質利益的發展，
有很大的關係，或是說排除了白人中心主義的影響外，西方論述基本
上認為〞civilization”如果沒有技藝與實質利益的發展，則更本不
夠資格談〞civilization”，或是說西方論述從文藝復興、啟蒙運動
以降，在技藝的發展上有長足的追求與成就，進而變動了文化的較上
層次，而從文藝復興、啟蒙運動以降西方的整體文化又與所謂的資本
主義或現代性、現代化的興起有〞同體〞的關係．所以如果只從形而
上或精神層次談〞civilization”，其實只能說是談〞cultural”而
不是談〞civilization”，是缺了〞文化〞的第二層次與第三層次（
如果我們把化釋為〞開化〞），換句話說：如果只從形而上或精神層
次談〞civilization”，則這些描述或規則或道理是無法落實，無法
運作的．
我們在運用〞文化〞這個概念時，最好三個層次都能貫穿，如果
我們在運用〞文化〞這個概念時，仍然抱持近百年來中國現代化道路
上的重體輕用（所謂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重道輕器，重精神輕物
質的看法，如果仍然相信中國的精神文明遠勝西方的物質（物慾）文
明，如果仍然相信東方的文化能解救西方文化於水深火熱．那麼，不
是誤用〞文化〞這個概念，就是無知．
文化這個概念，其第三層次的指涉這麼重要，這在談〞設計〞時
尤其是如此．因為設計這個學們或知識，基本上是設定為〞以具體的
實物安排來解決人的問題〞．另一方面技藝的發展是追循功利的法則
來淘汰與取代的，而技藝的發展所形成的知識基本上是可以累積而往
上疊的，更符合〞知識〞之為用的取向。總之如果在設計的論述中，
掏空了文化的第三層次，所得到的知識只能算是一種〞清談〞，一種
無涉於論述實踐的阿Ｑ式自我淘醉．
三．文化與價值觀
我們理解了〞文化〞一詞的含義與指涉，宜更進一步探究〞價值
觀〞這個概念．在中文裡，”價值觀”是較〞文化〞更被濫用的一個
名詞．筆者認為價值觀是：一種有立場的價值（評價）系統．只是在
中國文化中，好爭訟被視為〞惡德〞，所以我們都不熟悉（或避免）
表達立場，以致〞價值觀〞一詞被隨意地引用．
筆者認為，如果我們在運用〞文化〞這個概念時，要能貫穿這三
個層次，首先即應弄清楚文化與價值觀的關係．在設計的領域裡，我
們先暫時定義〞設計〞為：〞一種以實物為成果的，有目的的創作行
為〞．在此定義下〞文化〞的概念即在於加強設計產品的特殊性、產
品的表達，以及創作的理念（ｉｅａｄ）作用；而在此定義下〞價值
觀〞的概念即在加強設計品何以如此的〞解釋〞，以及目的的辨認與
選取．
在日文中〞ｄｅｓｉｇｎ”即翻譯成〞意圖〞、〞意匠〞、〞設
計〞即十分符合前述的分析．
同樣的，如果我們瞭解近代設計方法論的發展，則〞價值觀〞一
詞則更宜衍伸成可操作的〞評價體系〞．
總而言之，在設計領域，設計者談文化與價值觀時，在概念上應
更清晰，而不是將文化與價值觀掛在嘴上，當作無法解釋作品時的托
辭．
四．問題與練習
1. 文化（Culture）與文明（Civilisation）有何不同的指涉？
2. 文化可以分類嗎？分類的標準是甚麼？為甚麼是這些分類標準？為
甚麼要分類？
3. 何謂文化？你有沒有自己的說法？
4. 試舉例說明你怎麼描述文化現象．
5. 〞復興中華文化〞是什麼意思？
五 附錄(一) 何謂文化 (摘自楊裕富1993基地計劃課程講義)
┌價值觀，宇宙觀
┌形而上(道) ──┼哲學，思想史，精神發展史
│(精神文化)
├思維方式，語言結構，美學
│(深層結構)
└(整體而不說斷的知識)
│ │
└語言，說服的工具
│ │
┌神話
│ ↓
┌宗教，信仰
│
┌人的組織（社會、名份）習俗
文化─┼形而中(制度) ─┼經濟(利益分配運行)制度
│(生活文化)
├政治(權力分配運行)制度
│(表層結構)
├形式法則，造形法則
│
├生活方式
│ │
└(整體而明確的知識)
│ │
└生產活動，食衣住活動
│ │
┌分科的藝術理論
│ ↓
┌藝術┬無形體(音樂,詩....)
│
│ └有形體(美術,建築..)
└形而下(器) ─┼技術，技巧
(器物文化)
├具體而有使用功能的〞東西〞
(個別事物)
├生產器物，食衣住器物，造形創作
(大自然條件)
└(片斷而明確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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